“這個世界始終有黑暗丑惡的一面,而文學就像小小的夢,能夠照亮我們的世界,為世界帶來希望。”羅莎·蒙特羅說。
羅莎·蒙特羅是一名來自西班牙的作家和記者。1979年她出版了第一部小說,此后相繼出版了十余部小說和幾部非虛構作品,其中較有影響的有《失戀紀實錄》《德爾塔功能》《我將待你如女王》《顫抖》《美麗和陰暗》《赤裸的生活》《食人肉者的女兒》和《地獄中心》等。她的作品風格混雜多元,廣受贊譽,2017年獲得西班牙國家文學獎。近日,蒙特羅來到中國,于3月14日晚造訪了位于上海安福路的塞萬提斯圖書館,以“傷痕與語言”為主題,與上海的讀者分享了她對于文學的種種見解,以及她創作生涯中的點滴。
作家就是沉浸在想象中的孩子
很多作家都是從年幼時就開始寫作了,蒙特羅也不例外。5歲時她寫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說,從此便與文學相伴一生。對她來說,寫作早已成了習慣,和呼吸、吃飯一樣自然。而寫作不僅發生在她端坐于寫字臺前的時間,她的腦海中時刻都在描繪著各種場景,因此她每分每秒都在寫作。“很多人都說作家就是一群沒有長大的小孩,我很贊同。”蒙特羅說,“因為作家就像孩子一樣,時刻都沉浸在想象中。”她覺得小說就是夢,是作家睜著眼睛做的白日夢。大部分的幻想如同浮云一般在腦中掠過,不會留下痕跡;但總有一些觸動人心的畫面讓作家覺得不能讓它只停留在腦海里,一定要表達出來與世人分享。“這是非常美妙的瞬間。”她說。
關于自己是如何依托想象來創作的,羅莎·蒙特羅分享了一個故事。她在葡萄牙的卡斯卡伊斯市有一處住所,在那里養了兩條狗,每天閉門寫作。有一天,她出門與朋友相聚,約定地點離家2公里。當她匆忙趕路時,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現在發生了地震會怎樣?于是,盡管她依然在快步趕向約定地點,但思緒已經不由自主地飛向了地震中的情境。她開始想象自己是如何跑回家,看到房子沒塌但玻璃碎了幾片;跑上自家的樓層,聽到兩只狗正隔著門哀叫;當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發現門變形了,無法打開,而鄰居出現了,建議她從自家陽臺爬回家……
蒙特羅的想象非常具體,似乎真切地發生在現實中。她強調說自己在想象中不會刻意編造,而是讓想象自然地發生,正如做夢一般。“有一個墨西哥作家說過,小說家會聽到自己腦海中的聲音,繼而把這些聲音變成筆下的文字。”蒙特羅說,“所以我認為小說產生于無意識。小說家要追尋內心的潛意識,去挖掘現實之下自己都不曾發覺的自我。”
而如果作家對自我潛意識的探索足夠深入,就能到達“集體無意識”的狀態。蒙特羅認為,每個人的潛意識都是相連的,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小說,連在一起就成了人類的集體創造。而小說家的工作,就是在人類的集體創作中摘取一些響亮的句子,呈現在人們面前。
她不認為自己是女性主義作家
身為女性作家,羅莎·蒙特羅筆下的主角也往往是女性,對女性心路歷程的描寫非常細膩動人;她更是寫過一本《女性小傳》,講述了16位西方杰出女性的故事,包括英國偵探小說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女權主義經典著作《第二性》的作者西蒙娜·德·波伏瓦等人。然而,蒙特羅并不視自己為女性主義作家。“有這么一個現象,女作家寫女性角色,人們就會覺得這是女性主義小說;但要是寫了男性角色,人們就會認為這是反映全人類的作品。而我在創作中并沒有對女性有特別的關注,我寫的是人類,只是人類中有一半是女性。”
她也并不贊同女性主義文學這一文學類型的劃分。“我不喜歡功利目的的寫作,不喜歡為了某一個具體的社會議題而創作,即使是我支持的議題。小說的創作是一個追尋答案的過程,所以我無法在一開始就預設答案。”她說。
此外,蒙特羅還談到了文學領域的性別歧視問題。她表示,女作家收到的書評往往比男作家少很多,得到的文學獎和曝光率也遠遠低于男作家。這是作為女作家的她正在經歷的現實。
在文學的世界里,閱讀和寫作是密不可分的。略薩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曾接受采訪說,他人生的第一大成就就是學會了閱讀。所有的作家都是從讀者做起的,讀得夠多才會自己動筆。而閱讀和寫作中,蘊藏著希望和信仰。
說到這里,羅莎·蒙特羅講了一個小故事:中世紀時,黑死病席卷了整個歐洲,這場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瘟疫在短短一年間就奪走了歐洲一半人的生命。當時有一位名叫約翰·科林的愛爾蘭修道士,他所在的修道院里其他修道士都一個接著一個地病死了。而他一邊照顧病患,將他們一一送走,一邊用日記記錄下身邊發生的一切,并寫道:我希望這一切不被人忘記。最后他一個人孤獨地死于黑死病,但他的記錄被后人發現,他的日記也成了關于這場瘟疫最詳盡的記載。感染黑死病是極度痛苦的,而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他也將不久于人世,內心的黑暗與絕望可想而知。可以想象當時的他需要具備多么強大的精神信仰,才能寫下這些文字。
“作家其實也是讀者,我們通過閱讀在時間長河中了解重要的歷史,正如在深井中取得泉水。這個世界始終有黑暗丑惡的一面,而文學就像小小的夢,能夠照亮我們的世界,為世界帶來希望。”蒙特羅說。
那么為什么作家不僅僅閱讀,還要寫作?對此蒙特羅的理解是,作家對死亡和時間的流逝比一般人更敏感;而一個對死亡格外在意的人,對生存也會有更敏銳的認識。蒙特羅讀過很多名人傳記,發現很多名人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遭遇父母離世、家族敗落等變故,很多人十三四歲就被迫迅速長大。她推測,正因為他們小小年紀就能意識到時間流逝之快與生命之脆弱,就會對這些事情更看重。“而寫作是把死亡從我們這奪走的東西,再奪回來一些。”